不用成為誰的地方A Place Free from Becoming 從畜牧到共居:跨物種的棲居再想像From Husbandry to Cohabitation: Reimagining Interspecies Living徐畹寍 在推崇效率表現的社會裡,「不合群」常被視為失序與失敗。此設計回應這樣的制度性壓力,試圖創造一種能容納退場、靜靜安放的空間。介入臺大邊陲一處畜牧場,轉化為跨物種共居的實驗場。透過寵物友善宿舍、流浪狗收容單元與不強迫社交的公共浴場,建築成為一種緩慢溫柔的回應,引導人與動物在邊界上棲居,重新思考「成為誰」之外的存在可能。 YEAR 113 typology 社會議題 Advisor 張容豪 Site 台北市 大安區 台大農業試驗場畜牧場 Taipei 25°00’46.4″N 121°32’37.8″E Team 洪翊珍 張晁誠 陳薏文 蕭本亮 廖昱衡 陳海祥 Keywords 邊陲 過渡 動物 共居 在當代社會裡,效率與秩序成為主導日常的價值準則。自孩提時代起,我們便被教導如何成為「正常」的人:守秩序、會表現、能融入。這樣的教育訓練我們在集體中找尋定位,卻也在無形中排除了差異與脆弱的存在空間。當一個人選擇退場、沉默,或僅僅只是累了,那些不合群、不配合、不再努力的姿態,便往往被視為失序,成為孤立與壓力的來源。於是,我提出一個假設:如果整個社會的價值體系難以撼動,建築是否能成為一種溫柔的回應?是否能成為一個不用成為誰的地方——一個能夠被容納、被理解,甚至只是被靜靜放置的地方?為了實踐這樣的空間想像,我選擇介入臺灣大學東南校區邊緣、隱沒於都市之中的畜牧場。這是一片模糊的邊界,既屬於臺北城市的邊陲,又仍與市區連結——鄰近捷運公館站、四周被快速道路與山體環繞;它同時面對都市與自然,也擁有屬於學術體制內未完全社會化的特質。基地本身歷史悠久,設於日治時期,至今已有九十年歷史,仍作為家畜研究與教學之用。許多臺大學生甚至未曾發現它的存在,一切都隱藏在低調的圍牆背後。進入後才會逐步意識到空間中殘存的畜牧痕跡、小聚落般的建築群,以及遠方蟾蜍山的靜謐身影。基地鄰近臺科大校區、教學醫院、宿舍區、軍事設施、國中小學,構成一個高度異質的社會網絡,也因此這裡聚集著多樣的群體:臺大與臺科大的學生與教職員、教學醫院病患家屬與護理人員、鄰近宿舍區的退休長者等,每一群體都潛藏著對「逃離日常」的需求,都在尋找一個暫時擺脫角色的場所。而這裡,是城市壓力與自然環境之間的過渡地帶,在這種模糊、錯置與邊緣的狀態下,人們不必馬上融入主流,也無需立刻回應期待,能夠容納暫時退場、喘息、甚至與社會保持距離的選擇。 回到基地畜牧場的本質,是一種對動物行為的規範與管理。但當我觀察基地中的日常,與動物的關係其實也可能被重新想像──動物不在意我們是誰,不用我們努力證明什麼,只是單純地陪伴與共處。因此,在維持原有畜牧機能的同時,我嘗試讓空間從「畜牧」延伸到更廣義的「跨物種的共居」──不只是人與牲畜的生產關係,而是人與城市中被社會邊緣化的生命,例如流浪動物,建立一種新的互動方式。牠們並非可憐的救援對象,而是情感上的共居者。不會用成就或表現來定義我們,在這裡,人與動物彼此療癒,也重新找回與世界的連結方式。因此,我將「人與動物的共居」作為空間實驗的起點,提出三個主要介入:允許寵物的學生宿舍、流浪狗的安置空間,以及向大眾開放的公共浴場。在基地配置上,我保留原有的畜牧設施及日治時期即留存的建築,拆除部分圍牆及臨時性房屋,讓畜牧場與城市重新打開關係。兩座原有主棟──一為舊畜牧大樓、一為牛舍──在拆除、增建與再定義之後,分別轉化為新的宿舍與浴場;面向自然、遠離人群與噪音的閒置舊研究室置入則流浪狗的安置場所。為了將三種空間合理串接,我提出一條正南北向、連結城市與自然的軸線,從浴場起始,斜向貫穿基地延伸至收容空間,最終朝向蟾蜍山。 學生宿舍原本是最日常、也最被規訓的空間類型。傳統宿舍講求管理效率、整齊一致,卻忽略了居住者之間的差異。因此我重新思考宿舍的可能性,將原本封閉陰暗的舊畜牧大樓強體局部拆除,保留結構、導入自然光,增設的陽台以鋼構與擴張網輕巧懸挑,成為狗與人的共享空間。走廊被拉寬為可停留的公共空間,形成多種互動或獨處的生活想像,單元牆體之間的間隙形成可躲藏的中介空間。樓梯則以緩坡式設計,讓狗也能自在通行,通往基地南側與公園連結的開放邊界。面對社會標籤與差異,我希望創造一個能接納所有人、卻不強迫社交的中性場所──浴場。這個空間保留舊牛舍結構,並沿著一條朝向蟾蜍山的軸線展開:從入口大廳、泡腳區、主浴池、露天浴池、桑拿與冥想空間,一路走向面對自然與歷史的冷池終點。這條空間動線不只是形式上的旅程,更是一種從制度中撤身、回到身體、邁向內在靜默的歷程。露天區域以下沉式設計與植栽營造邊界,使人感受到孤立卻不封閉的空間氛圍;而桑拿與冥想室則提供靜謐沉澱的空間節奏。最終的冷池朝向蟾蜍山與舊研究室建築,使人與時間、自然、身體重新對話。流浪狗安置單元以轉折的牆體構成,讓狗自由選擇躲藏或親近其他人類及同伴,逐步適應環境;環繞安置場所的狗公園,座椅穿插於隔柵牆之間,人與狗彼此都有決定視線或距離的可能。 空間以地形與景觀設計自然劃界,我以有別於城市紋理、呼應山體等高線的有機曲線創造地景,草丘與低矮植栽構成內部廣場,起伏的草丘讓視線延伸卻不穿透,成為人們或坐或躺的活動區域。這個設計不是一座孤立的烏托邦,而是一個有機而多孔的實驗場──它允許人們在不同節奏與距離中,重新思考與世界、與他者、與動物的關係。在這裡,你可以是某個人,也可以什麼都不是。你可以獨處、可以共居、可以慢慢靠近,也可以什麼都不做。這裡,是一個不用成為誰的地方。而這,也許是建築最溫柔的可能性。 GALLERY 分享